Shining Sumerian

乌鲁克社区临时工

【渣翻】罗伯特 格雷夫斯《希腊神话》 (1)引言(已完成)

*罗伯特 格雷夫斯的《希腊神话》真的特别好看,然而国内仿佛没有翻译。遂自己动手

**文中保留了一些英文,不是为了装逼,而是因为我没找到相关译法,或者为 了避开大螃蟹,望周知。

***能力有限,文中难免出错,请不要奇怪,毕竟我,只是一个小文盲。

****业余干的,一般攒够800字我就发。


在中世纪,天主教会开始传入大不列颠,然而以古希腊和拉丁古典文学为基础的大陆综合体系下的宗教史研究成果并没有随着天主教一同传入英国。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知晓一些(不列颠)本土的传说故事比如亚瑟王、沃里克、罗宾汉、莱斯特的蓝女巫(the Blue Hag of Leicester)和李尔王已经足够了,但在都铎王朝早期,神职人员和受过教育的阶级经常提及的却是奥威尔(Ovid)和维吉尔(Virgil)的神话故事,以及文法学校(the grammar school)流行的特洛伊战争的总结版。尽管在十六世纪到十九世纪,人们如果不懂点希腊神话的知识,就无法看懂官方的英语文献,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古典文学却在中学和大学里受到冷遇。现在,你已经不能指望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会知道诸如谁是丢卡利翁、珀罗普斯、代达罗斯、俄诺捏、拉奥孔、安提戈涅。如今的人们对这些神话的知识大多来自一些童话故事比如Kingsley的heros,霍松的Tanglewood Tales 。乍一看,这些神话故事都无关紧要,因为在过去的两千多年里,人们习惯于将这些神话故事当做荒诞的空想,一种来自希腊文明的童蒙时期的引人入胜的传说故事,教会总是在贬低这些神话故事,以便于让《圣经》在思想领域可以占据更重要的地位。然而,这些神话故事在研究早期欧洲的历史、宗教和社会学中所发挥作用真的很难被高估。

    英文中描述荒诞不经的空想的单词Chimerical 是“Chimaera” (奇美拉,一种嵌合体魔兽)的形容词形式,“Chimaera”的本意是“母山羊”(she-goat)。在四千多年前,奇美拉并不是一个荒诞的概念,对当时的人来说,它就和今天的宗教符号、纹章、商标一样司空见惯。根据荷马的记载,奇美拉是一种由狮头、山羊身、蛇尾组成的嵌合体野兽。在卡尔凯美什的一座赫梯神庙的墙上就雕刻着奇美拉的形象。和其他的嵌合体怪兽如斯芬克斯、独角兽一样,奇美拉最初是一种历法的象征:组成奇美拉的每一个部分各自代表着天之女王(the Queen of Heaven)神圣的一年(sacred year)中的一个季节。根据Diodorus Siculus 的记载,女神的玳瑁琴(tortoise-shell lyre)上的三根琴弦也有相同的象征意义。关于由三个季节组成一年的古代历法,在尼尔森的Primitive TimeReckoning (1910)中有所论述。

有关希腊神话学的资料数量庞大,又毫无章法,这其中甚至包含了从克里特、埃及、巴勒斯坦、佛里吉亚、巴比伦尼亚等其他地区舶来的概念,只有一小部分关于奇美拉的说法可以被认为是真实的神话(true myth)。真实的神话,我们姑且将之定义为一种把官方节日上进行的宗教表演记录下来的速写资料。这些资料通常以壁画的形式记载在神庙的墙壁上,花瓶、印章、碗、镜子、箱子、盾牌、挂毯等也可以成为资料的载体。奇美拉与和她类似的历法神兽的形象在宗教仪式中表现得非常明显,这些神兽的图像和涉及到它们的口口相传的记录,逐渐演变成各自的部落、氏族、城市的宗教体系中原始的权威象征。它们的本质是古代的人为了祈求保佑神圣的女王国(Queendom)或者说王国(kingdom)风调雨顺而创造出来的魔兽(archaic magic-makings)(在希腊语地区,以女性为君主的国家的历史要远远早于男性君主的国家,为了能够符合这一历史情境,本文将采用Queendom这个单词来称呼女性君主国家)。卢西安在他的文章On the Dance 中列举了许多宗教仪式,这些仪式在公元二世纪左右仍在举行。鲍桑尼亚对德尔菲地区的神庙壁画和库普塞鲁斯箱子(Cypselus’s Chest)上的雕塑的描述,证明了繁杂无章的真实神话的记载在这一时期仍然存在。这些遗迹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

真实的神话必须与以下几种故事区分开来:

  1. 哲学家的寓言故事,比如赫西俄德的宇宙进化论Hesiod’s cosmogony 。

  2. 已经没人知道原理的神话故事,比如阿德墨托斯用狮子和野猪来驾车的故事。

  3. 讽刺诗或者赝作,如西勒诺斯对亚特兰蒂斯的描述。

  4. 言情故事,比如纳西索斯与厄科的故事。

  5. 经过修饰的历史故事,如阿里翁和海豚的冒险。

  6. 浪漫的诗歌,如刻法罗斯和普罗克里斯的故事。

  7. 出于政治目的的宣传故事,比如忒休斯和阿提卡的联盟。

  8. 凡人的传说故事,如厄里费勒的项链。

  9. 喜剧,比如赫拉克勒斯、翁法勒和潘的卧室闹剧。

  10. 戏剧故事,比如特斯托尔和他的女儿们的故事。

  11. 史诗传说,比如伊利亚特的主要内容。

  12. 现实主义的小说,比如奥德修斯在费阿克斯的游记。

尽管在上述提到的内容中会有一些真实的神话因子嵌入其中。流传下来的最完整的或者逻辑最通顺的神话版本几乎很少是由一个作者独立完成的。当我们试图查找一个神话的原始版本的时候,需要意识到一点,越早的版本越具有权威性。通常来说,比如,幽默的Alexandrian Callimachus ,或者轻佻的Augustan Ovid ,枯燥的late-Byzantine Tzetzes 给出的神话版本会比赫西俄德或者悲剧作家们要更早一些。十三世纪的Excidium Troiae 中的部分内容比伊利亚特更接近真实的神话。当写作一篇乏味的神话学或者pseudomythological的文章时,我们需要特别注意神话人物的名字、部落起源以及人物所关注的命运,然后尝试将他们还原成宗教仪式表演的形式。有时候,故事中附带的一些因素会让人联想起另一个结局走向完全不同的神话,进而一口气将两个神话故事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要学习希腊神话,我们必须要先了解在雅利安人从遥远的北方和东方侵入欧洲之前,欧洲地区所存在的政治和宗教体系。根据残存的人类活动的遗址和神话,整个新石器时代的欧洲在宗教观念体系上有非常明显的相似性,当时的宗教体系以拥有众多头衔的大母神(worship of the many-titled Mother-goddess)信仰为基础。在叙利亚和利比亚地区,也存在着大母神信仰。


【11.7新增部分】

远古时期的欧洲没有男性神祇的一席之地。人们认为伟大的女神(TheGreat Goddess)才是永恒不朽、无所不能的。父系的概念尚未介入宗教思想领域。大母神拥有众多情人,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取悦她自己,而不是为了给女神的子女们找个父亲。在那个时候,男人们敬畏他们的女性家长并且臣服于她们。女性家长们料理的灶台是最早的社交中心,母亲是他们主要的崇拜对象。这就是为什么在希腊人的祭典上,第一份祭品总是被献给赫斯提亚女神。德尔菲的翁法洛斯(omphalos or navel-boss,半圆石祭坛)也许是大母神最广为人知的象征物,这个白色的象征物最初可能表示被小心收集起来的白色的草木灰堆,古代的人把这些白灰堆成一堆,将燃烧着的炭种埋入其中以便取火,这是最早的无烟取火的手段。在之后的图像记载中,象征物变成了被放置在丰收的谷种下面的白色石灰台,这种石灰台可以用来防止这些种子在春季发芽;或者是埋在死去的国王们身下的成堆贝壳、石英或者白色的大理石。从希腊的赫墨拉女神(Hemera of Greece)和爱尔兰的格雷姆女神(Grairme of Ireland)的神话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太阳和月亮都是大母神在天上的象征。在早期的希腊神话里,太阳的地位要屈居于月亮之下,月亮更加令人敬畏,它的力量不会随着一年的结束而衰弱,人们甚至相信它掌握着降水的能力。

人们把月亮的三种阶段——新月(new)、满月(full)和朔月(old)和女性君主人生中的三个阶段——少女(maiden)、新妇(nymph,nubile woman)和老妪(crone)联系起来,进而又将女性君主生理上的成长与衰弱和太阳的周期运行对应起来——春季对应少女,夏季对应新妇,冬季对应老妪——人们开始在不同的季节用不同的动物和植物来象征大母神,这使得大母神和大地女神(Mother Earth)的形象开始糅合,大地女神正是在一年开始的季节里孕育绿叶和蓓蕾,然后结出花朵和果实,又在一年结束的时候停止生育。之后,大母神又被赋予了另一种三位一体的构想:大气对应少女,大地或者大洋对应新妇,冥界对应老妪。这种构想的典型代表便是塞勒涅、阿芙洛狄忒和赫卡特。这些神话让“三”变成了一个神圣的数字。为了彰显三位一体的女神的神通,女神的三种分身各自又变化出三种分身来,于是月之女神(the Moon-goddess)便增加到了九位。虽然女神的分身有各自的称号,然而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位大母神,她的信徒们从未忘记这一点。在古希腊的古典时代,阿卡迪亚的斯廷法罗斯是仅存的仍然保留这种观念的圣地之一,在当地,所有的女神都共享一个真身:赫拉。

【11.9新增】

当人们意识到交媾与生育的联系之后,宗教信仰领域也开始出现大量的转折点,在赫梯神话中,淳朴的(simple-minded)Appuman的宗教地位逐渐得到提升,风与河流也不再以怀孕的女性形象作为象征。女王(The tribal nymph)也开始从她年轻的随从中挑选一人作为她为期一年的配偶,也就是王,当一年结束的时候,王就会被献祭给神。王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满足女王自身的色欲,他们被当做是丰饶之力的标志。人们相信王洒落的鲜血能使万物生长繁衍。随侍女王的女祭司们(通常由适婚女性担任)戴上母狗、母猪、母驴的面具,将王的肉体撕成碎片并且吞咽下去。之后,这个仪式发生了一些变化,因为王被认为是太阳的化身,所以他在夏季太阳的力量开始衰弱的时候就会被杀死;另一位年轻人,王的孪生弟弟,或者名义上的孪生弟弟,将会成为新王,由他继续完成前任的职责,在隆冬时节成为神的祭品。(此处可以参考古代爱尔兰的酋长继承制tanist)作为回报,王将会转生成神圣的蛇(oracular serpent)。只有当王获得女王的允许,穿上女王的法衣(magic robes),他们才能获得作为女王代理人的权力。王权(kingship)因此得到了发展,因为王的命运与太阳的季节变化息息相关,太阳逐渐成为男性生育力的象征,但是太阳仍在月亮的监护之下,王也在女王的监护之下,理论上这种模式在母系社会的鼎盛时期过去之后还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保守地区如塞萨利的女巫们,仍然会以月亮的名义去恐吓太阳,威胁太阳将以永恒的黑夜去吞噬它。

即使在女性拥有宗教事务中至高无上的权威地位的时期,男性也可以在没有女性监护的情况下参与一些活动,那个时代的男人也许会表现得像个“弱势性别”,这对今天的男人们来说是无法想象的。只要他们不去破坏母系氏族的法律,他们可以自由地参与狩猎、放牧、采集食物、纺织,也可以参军守卫国家,与侵略者作战。在移民和战争时期,他们还能因为自身取得的功勋被授予图腾,成为一个部落掌握实权的领导者。在母系氏族社会,女王的舅父、兄弟或者外甥会被选为男性军事领袖。在最早的氏族社会时期,只要不影响女王的神权和王权,军事领袖有权判决男人之间的纠纷。Nayars of Southern India是留存至今的最古老的母系社会部落。在这里,女性王族(princesses)会和她们的童养夫(child-husbands)结婚,但是她们马上就会结束婚姻关系。她们会和不是贵族阶级的情人生孩子。在西非,一些母系氏族的princesses会和外国人或者平民结婚。在前古希腊时期(pre-Hellenic Greece),从奴隶中挑选情人对王族女性来说是很普遍的。如果Hundred Houses of Locris and Epizephyrian Locri不是特例的话。

【12.12 新增】

人们开始使用月球变化的周期来估算时间,在不同的月相到来时都会举行相应的重大庆典。当时二分二至点尚未被准确定位,可以确定的是它们十分接近对应季节里最近的新月或者满月。King会在他继位后(The shone day)的第七个满月之夜被献祭,数字七因而被赋予了神圣的内涵。在经过细致的天文测算之后,人们证实一个恒星年是364天余几个小时,即便如此,这多出来的几个小时被分到了月份,即月球运行周期之中,而不是太阳运行周期的部分里。现在的英语国家仍然把这些28天一个月的历法称之为“common-law months”。28也是一个神圣的数字,28天接近女性的月经周期,同时也是月球绕地球公转的周期,月神因而被人格化为一位女性形象。人们以七天为一周,作为组成“common-law months”的单位,每一天都被赋予一个特质,这些特质是从圣王在位的那些月份里推演出来的。这个历法系统将女性和月神联系得更加紧密,364正好可以被28所整除,每年举行的节日庆典也可以和common-law months 衔接起来。在儒略历颁行之后,一年十三个月的历法仍然被欧洲农民使用了一千多年,正因如此,活跃于爱德华二世时期的罗宾汉在庆祝五月节(May Day festival)的歌谣中高声唱诵:

How many merry/months be in the year?(一年有几多月份)

There are thirteen, I say ...(十三个)

一位都铎时期的编纂者将之改写成了:

... There are but twelve, I say ...’

十三,是太阳死亡的月份,这个数字在迷信中一直是不祥的征兆。一周七天各自被一位泰坦之神统治,这些泰坦之神由女造物者(Creatrix)创造,分别象征着太阳、月亮和另外五个已经被观测到的行星。这个神话体系后来被母系氏族苏美尔(matriarchalSumeria)进一步完善。

当太阳经历完十三个月的周期,它将从冬至这天重新开始新的周期,从秋季开始的漫长的衰退期已经过去,白昼的时间将逐渐延长。地球绕着太阳公转的周期让恒星年多出了一天,这一天被插进了第十三个月和第一个月中间,并且成了最重要的第365天,女王会在这一天挑选她的配偶王,被选中的圣王通常会是一场跑步竞赛或者腕力比赛的胜利者,或是射箭比赛的冠军。这个原始的历法产生了一些变体:在某些地区,这多出来的一天不是被放到冬至日,而是新年——the Candlemas cross-quarter day(立春?),春天第一次显露征兆的时候;或者春分,太阳被认为变得成熟的时期;或者是dog star升起,尼罗河开始泛滥的时候;或者是秋分,第一滴雨水落下的时候。

【12.14新增】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认为早期的希腊神话其实反映出了女王与她的情人们之间的关系变化,这种变化的过程开始于一年一次或者一年两次的献祭,终结于《伊利亚特》成书的年代,国王们夸耀自己“远比自己的父亲要优秀许多”,这个过程里,男性政权不断侵蚀着女王的荣耀。非洲有大量的例子可以作为阐释这种变化轨迹的参考。

希腊神话很大一部分是政治和宗教的历史。柏勒洛丰驾驭天马佩加索斯杀死了奇美拉。珀尔修斯的故事是相同传说的一个变种,他自天空飞跃而下,砍下了佩加索斯的母亲、戈尔贡的美杜莎的头颅。这类传说和巴比伦英雄马杜克杀死母怪兽提马特——海洋女神的传说相似。珀尔修斯的名字可能来自pterseus,“破坏者”。Professor Kerenyi推测,珀尔修斯不是凭空创造出来的人物,他很可能代表了在公元前两千年左右入侵中亚和GREECE的父系氏族古希腊人(the patriarchal Hellenes),并且挑战三位一体的女神的权威。女神赋予佩加索斯神圣的地位,它月牙状的马蹄形象出现在祈雨的庆典和王的登基仪式中。他的翅膀是自然的神格化象征,而不是为了彰显它的神速。简·哈瑞森指出(《希腊宗教研究》前言),美杜莎原本是一位佩戴戈尔贡面具的女神,这个可怕的面具可以恫吓那些企图亵渎她的信仰的入侵者。珀尔修斯砍下美杜莎的头颅,这意味着,希腊人占据了女神主要的圣地,剥夺了女神的女祭司们的戈尔贡面具,抢夺了圣马——在BOEOTIA发现了这位女神在早期神话中的形象,她有着戈尔贡的头颅和母马的身躯。柏勒洛丰,珀尔修斯的翻版,杀死了利西亚人的奇美拉(the Lycian Chimaera),意味着古希腊取消了古老的美杜莎历法,并用新历法取代了它。

同样地,阿波罗在德尔菲击杀皮同的故事似乎也反映出Achaeans占领克里特的大地女神的圣地(the CretanEarth-goddess’s shrine)的历史。他企图抢占达芙妮的故事也反映了类似的事情,达芙妮后来被赫拉变成了月桂树。弗洛伊德学派将这个神话当做女子对性行为本能的恐惧,达芙妮被当做一个害怕的处女。实际上,她的名字来自于Daphoene “血腥的人”的缩写,她是一位狂欢纵欲的女神,她的女祭司们被称为“米聂德”(the Maenads),她们会在满月的那天咀嚼可以制幻的月桂叶(月桂含有钾的氰化物),让自己处在一种疯狂的状态下,狂奔出去强奸没有防备的旅人,把小孩子或者小动物撕成碎片。米聂德们随后被Hellenes取缔,只有月桂园被留了下来,作为这些血腥的女人们曾经统治这片圣地的证据。所有人都被禁止咀嚼月桂叶,除了负责预言的德尔菲女祭司,阿波罗留下她们继续为自己服务,直到罗马时代,才解除禁忌。

【2019.4.27】

公元前2000年左右入侵希腊半岛的爱奥尼亚人和伊奥尼亚人比之前的亚该亚人和多里安人(the Achaean and Dorian)要更文明一点,对原生文明的破坏也更少一些。一部分信仰雅利安三位一体神——因陀罗、米特拉和伐楼那——的游牧民族翻越过自然的屏障俄特律斯山(Mount Othrys),和平地融入到了塞萨利和中央希腊地区的古希腊居民中(the pre-Hellenic settlements in Thessaly and Central Greece)。他们信仰的主神被当地的神话吸收融合,成为本土大女神的孩子。这些移民还向大女神献上神圣的王。父系军事贵族体系由此被母系氏族政权所接纳,不仅希腊本土,克里特也是如此,Hellenes在克里特获得了立足点,并且向雅典和伯罗奔尼撒输出克里特文化。希腊语是爱琴海领域的通用语言,在希罗多德的时代,一种神谕所使用的也是古希腊语(pre-Hellenic language)。王扮演着宙斯、波塞冬、阿波罗的代理人,并且用各种神的别称来称呼自己。尽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宙斯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半神,而非非凡的奥林匹斯主神。所有早期神话中关于宁芙诱惑众神的情节,其实影射的是希腊移民的首领和本地的月神祭司之间的婚姻。这些婚姻被赫拉所抵制,即意味着保守的宗教地区抵制这种婚姻。王权的频繁更迭带来很多繁杂的事务,对此感到厌烦的人们同意延长一年的月份数,从13个月一年延长到100个月的一大年,这个长度正好使得太阳历和太阴历重合。但是田地和谷物仍然需要每年祈求丰产,所以王同意每年假死一次,他会在被插入神圣的恒星年的那多出来的一天,将他的王权交给他的替身少年,或者摄政王,由他们代替王被献祭给神明。王的替身会和前代诸王一样躺在祭坛上,他的血将会被喷洒在祭典上。现在,王的统治将持续一整个大年,他的继任者会作为他的副手辅助他;或者王和他的继任者轮流统治国家一年;或者女王将国家分成两半,交给两人分别去治理。王可以为女王代理很多神圣的职能,他们穿上女王的衣裙,戴上假胸,借用象征权力的月之斧,甚至可以代替女王进行祈雨的仪式。王的仪式性的死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过去,他可能会被疯狂的女祭司撕成碎片,或者被飞矛刺穿,或者被斧头砍死,被扔下悬崖,绑在柴堆上被烧死,被沉入池塘淹死,或者被飞驰的车轮碾死。他必须死。现在,王有了可以代替他被献祭的替身少年,政权步入了新的阶段。当王那被延长的统治时期结束后,他拒绝死亡。王国被划分成了三部分,他的继任者们将统治其中的两部分,而他则统治着剩下的一部分。他存活的理由是发现了一个更精准的太阳历和太阴历的近似点,这个周期接近19年,或者325个阴历月,大年变成了一个更大的年份。

在政权演变的过程中,有一点是贯穿始终的:神圣的王只能通过维持与部族的女性君主(宁芙)的婚姻来获得王权。这一点在许多神话中也有体现。宁芙女王的继任者可以通过竞赛来选拔,比如在王室同辈女性之间举行赛跑,胜利者成为下一任女王,有的部族则实行幼子继承制,由子世代中最年轻的适婚女性继位。王权仍然掌握在母系之中,理论上古埃及应该也是如此,神圣的王和他的继任者都是从王室女性世系之外选拔的。当王位需要交接的时候,有些大胆的王决定冒险与女王的嗣女、他名义上的女儿乱伦,借此获得新王的头衔。公元前13世纪亚该亚人的入侵严重削弱了母系社会的传统力量。似乎从那时候开始,王的在位时间由他自身的寿命决定。当多利安人到来的时候,延续两千多年的母系社会终结,父系继承制被正式确定。王子们不再需要离开他父亲的宫殿,远赴他乡和异国公主结婚,而是由公主嫁到王子的国家来,如奥德修斯追求佩内洛普一样。此时,家族谱系转变为父系的谱系,虽然伪希罗多德的《荷马的生活》中偶然提到的一个萨姆斯人(Samian)表明,在阿帕图利亚祭典过去一段时间之后的父系亲属祭典,尽管已经取代了母系亲属祭典,但是仪式仍然保留了向大母神献祭的部分并且依旧不允许男性参与。

作为希腊与古希腊(Hellenic and pre-Hellenic)观念之间的一种妥协,广为人知的奥林匹斯系统应运而生。奥林匹斯神话以宙斯和赫拉为首,由六位男性神祇和六位女性神祇组成神圣的家庭,并且形成了一种巴比伦模式的众神的议会。但是,在一次古希腊人民的叛乱之后,在伊利亚特中这个事件被描述为一次针对宙斯的阴谋,赫拉屈服于宙斯,雅典娜宣称她自己“由父而生,为父而活”,最后,狄俄尼索斯取代了赫斯提亚,使男性在十二主神中占有数量上的优势。尽管女神变成了少数,但她们从未被全部驱逐——就像在耶路撒冷的女神一样——因为虔诚的诗人荷马和赫西俄德“将这些神祇联系起来并赋予他们各自的职司和神力”(希罗多德),这使得女神的地位很难被侵占。此外,尽管罗马人成立了Vestal College,将王室的所有女性亲眷聚集起来置于王的控制之下,防止外人染指母系的王权传承;尽管在巴勒斯坦,大卫王建立起他的后宫的时候,这些做法从未在希腊出现过。父权的血统、交接和继承不能激发更多的神话诞生。历史传奇开始过渡到常规的历史叙事。

神话人物诸如赫拉克勒斯、代达罗斯、泰瑞西亚斯、菲尼斯的寿命长达数个世代,很大可能是因为这些只是头衔,而不是某个具体的英雄的名字。尽管神话很难和具体的年代符合一致,但神话是有现实基础的:某些传统代代相承,然而其中的真实含义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被扭曲了。举个例子,令人困惑的埃阿克斯的梦境里,蚂蚁从神圣的橡树上掉落下来,变成了人,并且在赫拉降灾于艾伊娜岛之后殖民该岛。值得注意的是,橡树是用一个多多那人(Dodonian)的种子种的,蚂蚁是塞萨利蚂蚁,埃阿克斯是阿索普斯河神的外孙。这些元素拼凑出了简单的公元前两千年时艾伊娜岛的移民史。尽管希腊神话看起来千篇一律,在考古学家可以提供一份精确的希腊移民的路线和年表之前,所有的细节都可以有各种阐释。历史学和人类学的研究是唯一合理的:荣格学派提出的理论,认为诸如奇美拉、斯芬克斯、戈尔贡、人马、撒提尔只是人类对天空的向往的集体无意识的表现,并没有什么现实的含义,这个理论可以说是不妥的。古希腊的青铜时代和早期黑铁时代并非荣格推测的那样,是人类的幼儿期。举个例子,宙斯吞噬墨提斯,然后自他的头颅中诞生出雅典娜,并不是一个奇幻故事,而是一个具有创造性的神学教义,这个教义至少包含了三种冲突的观点:

  1. 雅典娜是墨提斯孤雌生殖的女儿,那就是说,雅典娜是以墨提斯为首的智慧三女神中最年轻的那位女神。
  2. 宙斯吞噬了墨提斯,表明亚该亚人镇压了墨提斯的信仰,并且将全部的智慧都归属于宙斯,他们的父系主神。
  3. 雅典娜是宙斯的女儿,信仰宙斯的亚该亚人以承认宙斯至高无上的地位为条件,让雅典娜的庙宇保留了下来。

宙斯吞噬墨提斯并生出雅典娜的故事生动地展示在神庙的壁画上。狂欢之神狄俄尼索斯也是如此,他原本是塞墨勒独自生育的儿子,在宙斯的大腿中重新出生,和智慧的雅典娜从宙斯的头颅中重生是一样的。

如果一些神话乍一看十分令人困惑,很有可能是因为神话的叙述者有意无意地曲解了神圣的壁画或者仪式中的戏剧。我将这种处理加工称之为“圣像的曲解利用”(iconotropy),在神话文学的每个部分都能找到相应的例子,这种处理方式将古老的信仰进行彻底地改写并且盖章定论。希腊神话中充斥着大量的“圣像的曲解利用”的例子。赫淮斯托斯的三脚桌,举个例子,可以自己移动到众神的集会上,然后再自行跑回去(伊利亚特),这个三脚桌并不是查尔斯·赛特曼博士在他的《奥林匹克十二主神》中描述的那样,是一种自动装置的设想。这其实是三足日轮的一种形象(如爱尔兰人的象征),三足日轮就是由三个季节所组成的一年,显然这象征着一位“赫淮斯托斯的儿子”被允许统治这个利姆诺斯岛的年数。同样的,所谓的“帕里斯的裁决”——一个英雄被召唤到三位女神面前,他要从中选出最有魅力的一位女神并把金苹果送给她——其实是一种古老的仪式的记载,这个仪式的年代比荷马和赫西俄德生活的年代还要遥远。这三位女神其实是一位女神的三种形态,少女雅典娜,新妇阿芙洛狄忒,老妪赫拉。阿芙洛狄忒将苹果赠与帕里斯,而不是她从帕里斯那里接受苹果。这个苹果,象征着帕里斯用他的生命为代价向女神求得的爱,是帕里斯进入乐土的通行证,西方的苹果园(乐园)只有英雄的灵魂才有资格进入。在爱尔兰和威尔士的神话中类似的礼物经常出现。如三位赫斯珀里得斯送给赫拉克勒斯金苹果或者夏娃——“生物之母”送给亚当的苹果。因此,涅墨西斯,圣果林的女神,会带着一个坠着苹果的树枝,作为她赠与英雄的礼物,在后来的神话中,涅墨西斯演变成了对傲慢的国王们进行神圣的复仇的象征。在石器时代和青铜时代,所有的极乐之地都是种着果园的岛屿(orchard-islands),极乐之地(paradise)本身的含义就是“果园”(orchard)。

真正科学地研究神话应该从学习考古学、历史和比较宗教学开始,而不是在心理学家的咨询室。荣格学派主张“神话是前意识心理的原始启示,是关于无意识事件的不自主的陈述”,希腊神话学在内容上不会比现代的动画更神秘,而且大部分内容是改编自一些地区的神话模式,这些地区与克里特的米诺王国有紧密的政治联系,米诺王国是一个文明程度相当高的国家,这个国家有用于记载的文字,带排污管道的四层建筑,门上的锁看起来和现代的差不多,注册商标,棋,一套统一的度量衡,和一套经过细致的天文考察的历法。

我的理论将综合梳理分散在各个神话中的元素,并参考一些鲜为人知的变体文本,这些文本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找到真正的答案,我会尽我所能去解答人类学和历史学领域出现的所有的问题。我十分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任务的难度对任何一位神话学者来说都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不论他花上多少时间,有多么努力。错误之处无法避免。我们再强调一遍,本书中所有关于地中海地区宗教和仪式的描述,在有文字记载的证据出现之前,都只能算推测。话虽如此,1955年首次出版的E. Meyrowitz’sAkan Cosmological Drama 这本书为我的关于宗教和政治方面的变革推论提供了一个参照物,我对此感到十分振奋。Akan people 是古代从撒哈拉沙漠边缘南迁的Uyo-Berbers(这个民族与前希腊的土著民族同源)的后裔,他们定居在Timbuctoo并和尼日尔河的原住民们世代通婚。在公元11世纪,他们再次南迁到了现今的加纳地区。他们的文化之中留存着四种不同类型的祭仪。在最古老的时代,三位一体的月之女神Ngame是他们的至高神,这位女神和the Libyan Neith, theCarthaginian Tanit, the Canaanite Anatha, and the early Greek Athene是完全相同的。据说,Ngame独自生育了众神,她以新月为弓,将蕴含魔力的箭矢射入到人类和动物的躯体中,从而赋予万物生命之力。同时,她也具有死神的权能,可以收回生命,就像与她相对应的月神阿尔忒弥斯所做的那样。在遥远未知的年代,一位贤明能干的王室公主被Ngame的月神之力附体,作为部落之神,她在女神的圣殿占有一席之地,并且率领着族人开疆辟土,在新的领地进行殖民。这位女性成为queen-mother,战争的指挥者,审判者以及她开辟并定居的地方的女祭司。同时,女神还会化身成一种被禁忌所保护着的图腾动物,除了作为年度的狩猎和祭祀之物以外,人们不能伤害这种动物。这可以让我们理解雅典的佩拉斯基人每年都会举行的猫头鹰狩猎的原因。部落之间组成了联盟,国家就这样形成了,联盟中最强大的那个部落的守护神成为了国家的守护神。

第二种祭仪反映出Akan 人融合了苏丹人对父神Odomankoma的崇拜,传说是Odomankoma 独自创造了宇宙。他们似乎已经由选举出来的男性领袖统治,并且开始应用苏美尔人的七天一星期的历法。相对应的,Ngame 在神话中被描述成赋予Odomankoma的造物生命力的女神;原先各自的部落神变成了象征七颗行星的力量的神明。这些行星神——我推测当泰坦崇拜从东方传入古希腊的时候,类似的事情也在古希腊发生过——由成对的男神和女神组成。国家的queen-mother,作为Ngame在人间的象征者,每年都会举行和Odomankoma在人间的象征者的圣婚仪式。这意味着她所选中的情人,会在年底,由祭司将之处死,并且剥皮。类似的事情也曾经存在于古希腊各民族之中。

在第三种祭仪中,queen-mother的情人开始作为国王,作为月神的男性化身受到崇拜,就像腓尼基人的Baal Haman 神那样。每年会有一个男孩被选作王的替身,作为祭品被献祭杀掉。queen-mother开始把国家的最高行政权力交给宰相(Vizier),她自己则专注于繁衍王室血脉。

在第四种祭仪中,国王已经取得了一些诸侯的效忠,他不再把自己当做是月神的化身,而是向臣民宣告自己是太阳神的化身,就像古代埃及王室那样。尽管每年的圣婚仍在举行,国王已经解除了自身对月神的依赖。在这一阶段,父系婚姻取代了母系婚姻。部落开始崇拜英勇的男性先祖,就像在希腊发生过的那样,尽管在希腊,太阳神崇拜没能取代雷神崇拜。

在Akan,宫廷祭祀的每一次变更,都会给已有的神话增加一个情节。因此,如果国王任命一位皇室的守护者,并为了嘉奖他的荣耀功绩,让他迎娶公主为妻,相同的事情也会在神的世界中发生。就好比赫拉克勒斯被封为宙斯的守护神并迎娶女神赫蓓为妻的传说,说明在迈锡尼王宫中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奥林波斯的神宴也反映了在如同宙斯一般的迈锡尼至高王和阿尔戈斯的赫拉女神的最高女祭司联合统治下的奥林匹亚曾有过类似的庆典。

我十分感谢Janet Seymour-Smith 和KennethGay ,在他们的帮助下这本书才能完成。我也要感谢为我校对初稿的彼得和Lalage Green。还有Frank Seymour-Smith ,感谢他从伦敦为我送来罕见的拉丁文本和希腊文本。感谢那些帮我修订初版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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